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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二月二,龍抬頭,大雪紛飛,飛滿樓。
街道兩旁行人藏的藏、躲的躲。
誰都沒想到這突如其來的大雪會下的這麼又快又急,路旁來不及收攤子的小販頂著大雪,匆匆忙忙蓋上布料,把木製的推車調頭往家裡方向趕。
原本人來人往的天津露香園外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
大羅天遊藝場隔壁的小麵館裡,鍋子滾水翻騰,師傅那兩條壯碩的臂膀抓著麵糰,不斷往裡面削著麵條。
小麵館冷冷清清的,靠著門口的位置,坐著一個人。
男人,大口大口吃著麵,臉上有一道從右眉尾,一路開到嘴角的刀疤。
桌上擺了把一尺兩吋的短刀,
快刀。
「嘩!」麵館門開了,風雪灌進麵館內。
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一身唐裝,表情平和,他一進來就坐在這男人正對面。
男人把筷子放下,大手抹去嘴上的油膩。
「鼎鼎大名的六合槍,卻平白做了朝廷的狗。」
「不敢當,只是抽慣了老刀牌的菸,不習慣那些舶來品罷了。」
男人拿出一包鵝黃色外殼的「老刀牌」香菸,燃上。
天外飄大雪,天津大街上一下子就被覆上了厚厚的一層,一名金髮碧眼的外國女人拉緊了身上的狐皮大衣,揮手招了黃包車,隨意把半顆吃剩的包子扔給街邊冷得發抖的黃狗。
四、五隻黃狗馬上為了這顆包子咬得你死我活。
繁華的天津市區,紛紛點起昏黃的燈光,似乎從來沒人在意過這幾條黃狗的生死。
「聽說李爺的槍,七步之外,以槍扎蠅能不傷窗紙,不知道謠言說的是否屬實?」
「訛傳,不足為信。」
刀疤男臉上露出冷笑。
叫做李爺的男人伸出那枯槁的手,從懷中摸出一塊懷錶,錶上的時間,指著七點的位置,門口緩緩傳來汽車的發動機聲音。
在這天寒地凍的天津市,在這早已經是幾乎國破家亡的年代,有一台汽車駛近,那是多讓人感到好奇與意外的事情。
車輪,在雪地裡拉出兩道溝。
「七日前,楊家泊,刀破刀,李爺,你別擋我的道,我不試你的槍?」
「一尺兩吋,是把好刀,七刀能殺楊三年,足見閣下是個人物。」
汽車的聲音,停在了麵館外。
雪,更大了。
就跟這個巍峨了五千年,此時此刻卻搖搖欲墜的王朝一樣,如傾盆而下一般的雪花,幾乎要冰封整個民族的文化與歷史。
路旁的人只敢躲在窗子裡面往外看,汽車的排氣管在風雪中排出陣陣雪白的廢氣,就好像恨不得把國家的恥辱通通從這台工業怪物的機器裡面排放出去一樣,什麼文化,早已蕩然無存。
「唉,那今天我就以這把刀,領教李爺的槍,若我敗,請李爺將我的刀,送到城門外琵琶湖邊,若李爺敗呢?」
「孓然一身,不論勝敗,你離去即可。」
麵館外的汽車,熄火了。
空氣,彷彿凝結。
下一秒,刀疤男抓起桌上的快刀,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晃動,只有他的右臂,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鋒利的刀,直接砍向李爺的脖子。
那刀,很快。
白駒過隙般的瞬間。
許多東西,練到極致,就是一種藝術。
就好像這刀疤男的刀一樣。
「天蒼蒼、地惶惶、楊家快刀如秋芒,手起刀落見閻王。」
自打楊一刀去了,這名號說得就是楊三年的刀,而這麼快的刀,卻讓這個刀疤男給破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
楊三年死後七日,刀疤男的刀在津門一代隨即被稱作閻王帖,出刀不見影,收刀不見血,所以這一刀砍出去,那鋒利的刀氣,幾乎逼的人無法直視。
如此一刀,霸氣凜然。
「嘩。」
麵館的門開了,風雪依舊。
李爺走了出來,右手拎著那把一尺兩吋的快刀,他停在汽車前面,畢恭畢敬的彎下腰桿,車窗隨即搖下了一小縫。
「大道清朗,請聖上起駕。」
汽車重新發動了引擎,緩緩往露香園的方向前進。
麵館內,刀疤男仰頭靠在椅背上。
他的眼睛、嘴巴都張開,那驚恐的表情彷彿是在說,「這世界上,哪有這麼快的槍?」
咽喉,被開了一個小洞,直透後頸。
麵館外,李爺嘆了一口氣,打起傘,抖落一身雪花。
「你不可能是楊三年的對手。」
輕輕將口袋露出來的短槍收好,那是一枝,墨黑色的鋼筆。